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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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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
崔硯池在禦史臺聽了許飛沈一席話,下午便從善如流地回了崔宅。

通往後宅小徑曲折幽深,崔硯池繞進彎錯落山石,忽而註意到了山石另一邊傳來的喁喁私語。

“郡主真這麽厲害,t連自己身邊的人都刻薄?”

“那可不是!”

“不會吧……”

兩個丫鬟在山石那端壓低了聲音講小話,崔硯池默默停住腳步,他身旁隨侍的花郎不明所以,疑惑望向了他。

“公子……?”

崔硯池立時擡手示意花郎噤聲,花郎反應過來,識趣捂上嘴放輕了聲息。

假山那邊沒有註意到崔硯池這邊的動靜,只聽其中一位年輕侍婢說:“你如果不信,自己去問琇瑩。琇瑩今兒早上在臥房伺候,是親眼見著阿碧姐姐哭得眼睛腫了。”

“啊?!”另一年輕姑娘不可置信地一嘆,忐忑附和道:“阿碧和婉兒姐姐從王府來,可是陪了郡主快十年,十年啊!”

“十年又如何?郡主還不是容不下!哼,琇瑩跟我們說聽動靜阿碧這次是不止挨了責罵,還挨了打呢!”

崔硯池默不做聲地聽著,臉色一點點變冷。

“老人在郡主面前都落不得好,那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在她面前做了錯事,豈不是連命都要沒了?”

“喲,你還惦記著往郡主面前湊啊!”另一人揶揄笑了,“你小心沒在大人面前討得歡喜,反被郡主看出你的小心思,給你打出去!”

“你亂說什麽!”

“我要是亂說,你發什麽急?”

“你這嘴裏沒遮攔的,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!”

嬉笑打鬧之聲漸行漸遠,直至悄無聲息,花郎小心擡眼覷一眼自家公子的臉色,眼珠子咕嚕轉了轉,沒敢做聲。

“請郡主來茶室,她如果不願意,你就每隔半刻去請一次,直請到她願意為止。”

崔硯池吩咐罷花郎,一甩袖子將手背在身後,面色冷凝地徑直走向了茶室的方向。

碰見這一出,他真不知道自己趕回來是為了什麽。

他覺得自己之前還是不太清醒,還是不大明白他成婚不是為了情投意合,而只是為了各取所需這個道理。

茶室清潔雅致,崔硯池端坐在幾前等任煙煙來,茶爐上坐著的泉水沸騰止歇三次,任煙煙終於推開了茶室的門。

“崔大人是有什麽樣的急事情要這樣催人?”

任煙煙側身站在門口,不悅地往房裏一瞥,本想著給崔硯池幾分臉色瞧瞧,但看到崔硯池坐在幾前不為所動,沈穩冷峻的模樣,心裏倒莫名其妙生出了絲心虛。

任煙煙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安平王沈下臉。此時在崔硯池身上,任煙煙隱約感受到了那種同安平王生氣時如出一轍的不動如山,卻又雷霆萬鈞的壓迫感,雖然安平王威嚴,崔硯池斯文,但到底是叫她有些發怵。

“郡主,坐。”

崔硯池看著任煙煙說罷,便將頭轉回去,從墊著潔凈的棉布從小爐上拎起了茶炊。

任煙煙邁步走向茶座,走到一半又覺得自己未免太聽話了些,待看到崔硯池一幅專心泡茶,不想與她多言的疏傲模樣,逆反之心頓起。

這時要是軟了下去,日後難免叫這輕狂之人覺得自己好欺負。

任煙煙賭氣想著,挺直腰板款款坐下,隨即拿起崔硯池放在她面前的茶杯傲慢一轉,選擇了先發制人。

“崔大人,有什麽話就快說吧。”

崔硯池擡眸看向坐在對面神情冷淡的佳人,不疾不徐放下了手裏的茶壺。

既然拋卻掉了琴瑟和鳴的幻想,那公事公辦的口吻已然足夠。

他說:“下官請來郡主是想談兩件事情,一件家中之事,一件是你我之事。”

任煙煙想要用自己的冷漠傷害崔硯池,讓他生懼後退,可沒想到崔硯池用舉重若輕的面孔對付了她。

任煙煙感到了意外,卻又曉得在這場較量裏不能露出情緒,是以只是垂下眼眸去看清澈的茶色,模棱兩可地道:“你繼續。”

崔硯池淺啜口茶湯,“下官事務繁忙,實在難以周到照顧家中諸事,郡主若願意,只要留下我身邊那幾個從江州帶來的侍從,宅中其餘皆可換成王府的人。”

“而至於家中布置,除開南面那間藏書小院,別的全由你心意擺設,不用與我商量。”

崔硯池如此爽快地交出家中大權,委實在任煙煙意料之外,任煙煙凝眸靜思片刻,玩味望向崔硯池,淺淺一笑。

“你如果覺得這樣就可以討好我,那可想錯了。”

“不是討好,是不想惹麻煩,不想為這些事情分心。”

任煙煙以為自己戳穿了崔硯池打的小算盤,但崔硯池毫不遲疑地回答時漫不經心的樣子又讓她吃不準把握。

她向與她對面而坐的青年認真投去一眼,感到了些難測深淺的忐忑。

她放下手中的淺黑古樸的兔毫盞,說:“第一件事我知道了,第二件呢?”

崔硯池亦放下了手中的茶盞。

“你我,”崔硯池徑直迎上任煙煙的目光,坦然道:“是夫妻,但應該做不了情投意合,兩情相悅的夫妻。”

崔硯池的直白打得任煙煙措手不及,任煙煙的心驟然跳得急促,她定定看向崔硯池,想要聽他接下來會說什麽。

而崔硯池鎮定自若。

“郡主,你應該知道你我的婚姻關乎的不止你我二人,也由不得你我任性。”

“至於我們是否中意對方,我想在如今的情勢下無足輕重,根本就沒人在乎。”

任煙煙受不了崔硯池如此不加掩飾的口吻。

“你也不在乎嗎?”她冷冷打斷。

任煙煙艷麗嫵媚的眼睛很會說話,崔硯池饒是已經做好了就事論事的決心,也忍不住移開了目光。

他輕嗽一聲鎮定心神,提醒任煙煙道:“郡主,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。”

“沒有意義……”任煙煙輕聲重覆著,不經意地揚唇一笑,隨即斂起了笑容。

“崔硯池,你真無恥。”

任煙煙冷靜地嘲弄,口吻裏不帶有氣急敗壞的情緒,而更趨近一種肯定的陳述。

茶室外青竹森森,狹長的竹葉隨風輕響,帶著竹葉清淡香氣的微風從圓形的花窗吹進房中,淺淺搖動了任煙煙發上的金釵。

崔硯池一身竹青寬袖長衫,發冠上簪著根雅樸溫潤的白玉簪,沈靜俊秀,挺拔疏朗,任煙煙身著淡粉衣裳,肌膚似雪,眉眼若畫,昳麗無雙。

一對璧人。

可惜不是一雙佳偶。

崔硯池此生沒被人這樣當面罵過,不過此時他被任煙煙毫不留情地罵了,不覺生氣,只覺自作自受。

他不想辯駁,也不想繼續談話了。

於是他幹脆地說:“對不起。”

對不起?

任煙煙不明白崔硯池這聲對不起的意思,只覺得他惺惺作態。

“還有什麽嗎?”她起身望向崔硯池,不想再和他廢話。

話到此處,崔硯池已經明了他和任煙煙之間的問題不是靠三言兩語就能解決,他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任煙煙對他更加厭惡,但還是決定將話說出口。

“郡主,不管你我之間有怎樣的誤會、意見、不以為然,我只想說你我現在站在同一邊。我們身上都有無法卸下的責任和義務,我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。”

在任煙煙看來,崔硯池這話十足是得勢之後的耀武揚威,叫她不由得不憤怒。

如果不是這樁婚事已成事實,崔硯池哪有資格來教她她要做些什麽?

“我懂了,你不必再說。”任煙煙壓下心頭的怒火,不客氣地向崔硯池道:“崔硯池,你把話說得如此明白,我也犯不著再同你打啞謎。我的身份該做些什麽,我很清楚,不用你提醒。”

“你放心,你和我在外人眼中會是長長久久,相敬如賓的夫妻。”

“可你牢牢給我記著,你我之間本質是江州和北境、朝廷與任家,所以你不要覺得你可以用丈夫的身份來要求我些什麽,明白了嗎?”

任煙煙話說到最後,聲色俱厲,毫不留情。

兩人之間的鴻溝猶如天塹,崔硯池無意多費口舌,只是簡短地點了下頭。

“很明白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任煙煙居高臨下地說罷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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